国企辉煌的那些年，很多人嘴上不说，心里却总有点五味杂陈。别的不说，就说那会儿买家电，排队、开票、等通知，一切都像是给自家的生活盖上了“凭证章”。你说那时候的家电，是质量好，还是稀罕？其实两样都有。可现在年头久一点的人才想起来，国营老厂那些不露声色的本事，真不是吹的。

小时候，家里买过一台旋风牌台扇。那可是大事。扇子是上海电机厂做的，厂子当年主打的是重型电机，听说是国家重点项目，车间老高，马达一响，能把路边的尘土都震三震。可就是那么一支队伍，脑袋一转，成立了家电小组，研制起了电风扇。旋风牌，那会儿真是不得了。家里来了亲戚，开着扇子得“飘”上半宿，说这气流是真不一样，“有劲”。谁还管什么“创新驱动”？大家认的，是结实、耐用、能搞出风。

再说说那个龙门路口的玻璃橱窗。那时我家住得远，但夏天偶尔坐电车经过，我总忍不住扒着窗户瞄几眼。橱窗里那台旋风扇，年头久了，叶片厚厚一层灰，可转起来还咕噜噜的，哪怕太阳直晒，开关一合，风照吹。有次路人嘀咕一句：“就认这个牌子。”说者无心，可老一代上海人，就喜欢这种话。信赖感就是这么点点积累出来的。

说旋风扇好，自然少不了别家的粉。崇明电扇厂的荷花牌，不太出风头，但样子端庄，扇叶子弯得像老上海姑娘的发鬓。那时候，崇明厂也吃苦耐劳，整个厂区外墙刷得雪白。传说有位工人，手艺好到能光听到马达响就分得出是哪年产的扇子——你说，这种认真，现在还有几人记得？

到八十年代后期，日本家电一下子进来了。家里大人说了句“人家小日本子手劲忒细”，上海的新江机器厂也不甘落后——原来他们是打火箭、造发动机的，忽然转身做起了洗衣机。你干惯了航天工业的大手子对着钢壳洗衣桶皱眉头，是不是有点费劲？可偏偏就成了。申花、水仙、吉而灵……这些名字，已经成了高峰论坛上的老商标。每到夏天或过年前，家里最挂心的，是洗衣机别坏，坏了也不愁，楼下邻居有修理工出门就捎一声，大家心里有数。

再往后，到了冰箱。那真是稀罕物，能有一台冰箱，等于宣布“咱家日子过得有奔头了”。1987年，上海电冰箱二厂做出了“上菱”无霜冰箱。什么叫无霜，无非就是再不用“拎个盆，蹲着敲霜”那套土办法了。上菱有款BCD-180W，正儿八经被评了个“国家金质奖”。这些奖，今儿个听着像套路，当年可不是说说。厂里师傅闷头钻研图纸，为了一个小的密封圈能琢磨大半夜。在派出所门口的小卖部，总有姑娘闲聊：“我家也要买上菱。”买得着买不着，那就得认命，排队、开票，“走关系”那都算小路门了。

除了上菱，那些年还有航天牌、葵花牌。航天局的名头，总让人胆战心惊，仿佛买个冰箱也沾点火箭的光。葵花牌产自崇明岛，小小电冰箱，肉眼看着不起眼，可“凭票供应”，谁家能买到，邻居们都得来羡慕一番。

说实在话，那时候家电，不像现在随便下单、三天到家。要买冰箱跑多少趟供销社，交钱办票，等通知来提货，回家弄一堵红布条铺着，摆在客厅正中。这种“隆重”，就是那年代独有的仪式感。后来碰上家里亲戚来串门，总要让大家到冰箱前转转，开门关门，摸摸那层结实的铁皮。比起后来的“高科技”，大伙图的，也不过是“踏实放心”几个字。

其实现在偶尔跟老工友闲聊，说起那会儿的国企，难免心里有些怅然。那些厂子，不只有流水线和图纸——更多的是“人气”。有个师傅临退休，说年轻时最得意的事，就是能从毛坯零件里磨出一台好机器。风扇、洗衣机、冰箱，各有故事，都是一代人用心做了半辈子的老物件。或许，这些名字现在已经褪色，或者只剩下拍卖市场和老物件展览里的标签，但它们留下来的扎实劲头，总藏在好多普通家里，成了说不尽的话头。

有时候想，时代一换，我们习惯了新鲜玩意儿，就忘了那些安安稳稳在角落吹风、滚筒、制冷的家电们。人总是只有到了某个年纪，才会回头感慨，这一切的踏实，原来来得那么不易。国企的辉煌，最后到底归于什么？或许也没人说得准。只盼将来，别再全怪那一代工厂和匠人了。他们有过风头浪尖，也走过了风雨。至于能不能再有第二次国企高光，咱只能说——谁知道呢？